10 September 2022
暑期工作坊带着初剪参加的几个作者亮相之后,回头再细想他们的片子如何,我感觉还是先从“作品核”谈起好些。可能参与者在自己初剪版本里已经有一个构想好的“作品核”,初剪展示及讨论后,是不是值得重新省思“作品核”?
再声明一句,我在邮件组所谈,一定是放开谈,没有包袱(不从某个作者实际目的着想,也不担心说得不对某人胃口),我做到放开谈,全是从我一个作者身份出发去想对面某个作者的创作存在,我的看法完全可能不符合被说作者所想(不过起码有对其创作思路轨迹的寻摸),但肯定发自我心,所以被说到作者自己选择值得听的就行,不符合自己“原意”,尽可抛开(当然能反驳更好,能做到的话,或许讨论更走向透彻)。
我这么正儿八经提出声明,涉及对象可能与所有作者有关,不过提前预告下,最可能涉及的是高昂。她的初剪放映当天,我在说我看法之前犹疑有二:是不是顺着作者“客观观察”方式来谈,比如帮着把脉梳理开药(有尊重作者创作好名声)?还是直截了当朝着自认为最有创作价值方向奔?思量后的选择是,我把二者融合一起谈了。我还是有所顾虑,我当然想只按后者方式来谈,但考虑到“接受效果”(不是“好名声”),不希望接触不久(可能会有“纪录片博士在读”的“帽子敏感”)就因为直率开口把对方推到死胡同,我还是稳妥方式谈。
现在工作坊过去两周,心想参与者都拉开距离想曾经的工作坊讨论反馈种种,现在应该是可以“放开谈”的时候。我这么想还因为,工作坊期间的身体创作表演,高昂带着“纽扣”的出场,某种“生者对死者的访问”异乎寻常表现。我真的觉得,我没有必要讨论高昂的创作时还犹抱琵琶半遮面了。
我的意思说清楚了吧?下面继续。
就郝永博、魏轩、高昂来说,三人中小博参加过5月的“作品核”工作坊,第一轮“口谈作品核”,小博以网络视频方式参加,第二轮“视频作品核”,小博专门从西安到秦屯一趟。魏轩和高昂缺了之前的“作品核”工作坊,这次暑期工作坊的初剪展示和讨论,如果有效的话,是不是对自己原先的“作品核”有一次再次瞄准靶心的机会?
即使是参加过之前“作品核”工作坊的小博,在拿出初剪时也有“跑焦/虚焦”存在,我认为的小博创作这部“自我身份亮相”的初衷出自“告别”(回溯反省),而非“通常出柜”(小博不需要玩这种把戏了,“告别”就是超越“出柜”的一次伟大宣言),但是,少年时的成长记忆是多么重要的内容啊!躲藏,掩饰,隐蔽,刺激,冒险……这些就是小博要“告别”的核心,也是小博片子的独特构成。当然你也可以说,这种农村少年成长不少,单小博村子里他提到的曾经伙伴就有若干,但问题是,那些人如何消化他们的人生体验呢?至少小博回忆到的第一个伙伴,基本上他选择的是“烂在肚子里”。
工作坊之后,小博重归“少年成长记忆”为“作品核”,没得说,脚在正确路上。另外还有“少年回忆”借用手写稿作为搭乘记忆之船,“靶心”再次瞄准,还有具体射击弹道摁住(之后再细谈),小博值得欣喜。
魏轩的“作品核”是一次重新瞄准动作,如果団雁作为一个king一样的人物活在——不,飘扬在村子上方,我感觉是工作坊讨论获得一次“出水芙蓉”效果,我们真的不必挣扎在——如何在芸芸众生村子及那些庸人中塑造団雁,就直截了当,把団雁“拔高”到“脱离污泥”方式塑造:一部片中只有団雁一个人。
工作坊之后,每当想起魏轩初剪会得到如此讨论走向,我就兴奋莫名,按捺不住地想和人说,太刺激人!真实影像居然有如此案例可以朝着“虚构”方向奔,太值得了!即使失败,也可能是一次伟大的实验。
当然,这是一个细活,得逐渐谈,慢慢谈。我们不急。
高昂的初剪的确展示了一个纪录片常见的“老大难”,可以形容为,纪录片作者常遇到的黑洞,就是如何在芸芸众生纷乱事件中寻到创作方向。我以为这也是高昂的忧心最多之处:有意思吗?合理吗?表现了什么了吗?值得这样做吗?
工作坊过后的两周里,实在说我经常会想到高昂这个片子,我更多想的是,面对高昂和我都比较熟悉的“当代中国农村问题”,如果我和她都以作者位置比较来看,我们的创作思路差别在哪里(不是谁对谁不对),具体说到考量一部片子创作“如何进入”,我的看法是,高昂是从“土地与人”进入选题和拍摄(原因高昂工作坊期间谈过),我呢,我是从“人”来考量,至于这个人物与什么有关系,不是我要考量的首要,首先是人,我觉得人被确定了,关系也就有了。很自然地,一个生活农村者,没办法不和土地有关。
这么说了后,具体到高昂片中的人,当然是小外爷“最有戏”,他身体残疾后的劳作,带出家里人(妻子和孙子),都是他的故事:一个活到21世纪第2个10年即将结束的中晚年农民(50多60岁)是“这么个样子”。
我以为这是高昂这部片子值得创作奔向的“核心”,小外爷及一家的“生存现状”,而且一样可以离不开“土地”,依然可以有双胞胎奶奶及一家、圈地做生意的女老板等(但可能被安排成片子副线),同样也依然可以保持“客观观察”。
剩下的问题是,小外爷这样的中国农民多如蚁群,而且似乎这类人物被创作得数不胜数,那什么是高昂此片创作的“独一无二”(创作追求的本能)呢?换句话说就是,如果作品核确定了,下一步就是“通向作品核之路”,或说叙事建立,影片构成,等等。
跳入我脑中的第一个想法是,为什么高昂不把自己代入片中?工作坊讨论时也谈论过(比较粗浅),从高昂写来的笔记看,有这么一些值得考量的信息:高昂在村子有过“童年及少年美好记忆”;青年时返回,村子凋零,很多屋子破败,人走屋空;见到记忆中生动的亲戚加入,如今的变化超过想象;想过,为拍片想回去村子老屋住下,发现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我只是以“挑开话题”方式先说着,这么说是有些冒险的,但我不担心我会失去什么,就先做这个“挑开脓包”的人。
(写于20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