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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u Wenguang’s Film Notes 11: Gao Ang and Her Jiaoxie Village: Looking Back

8 March 2021


今天是2021第11天,我新一年笔记写到“第八”。11天写三篇,符合我心意以及自我要求。“我心意”是指,我活在一个有内容有得写并想通过写彼此互动撞击的伙伴群中,一年写360篇也不嫌多;“自我要求”是,思想是把常磨常新的刀,不然就钝就生锈,落满灰尘还不自知其实什么都切不动。我的经验是,思想最佳之磨就一个动作——写作。抽根烟喝口茶望着窗外……那是思绪那是胡思乱想——千万别误以为自己在思考,其实是泡沫飘过什么都没留下除了叹气口痰。

2021第八篇笔记我写到高昂和她的片子,是因为昨晚和高昂的焦邢庄小分队完成片子“收口”。我好像记得是从12月下旬(20号后)开始的“焦邢庄剪辑小分队”工作,每晚8点开始,9点半左右结束,有些晚上因有放映或需要调整下脑子没做,总共有10几个晚上吧。

这10多个晚上一个半小时左右线上剪辑时间线讨论片子的推进以及每一个画面或字幕细节,每次都有有兴趣者参与,印象中洛洛和邵大姐大部分时间都在,然后是媛媛,梦奇和小爽同时也在黄婆滩小分队工作中,有时也会见缝插针伸头过来瞄一眼。昨晚是最后一晚片子“收口”,来的人有媛媛、洛洛、小博、邵大姐,梦奇在开始半小时过来瞄了一下,之后就奔黄婆滩那边了。

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后,被定名为“焦邢庄之论”(第一部)的高昂片“收口”完毕,焦邢庄小分队说再见。高昂问,片子字幕及合成后要不要在播映前先看看?我说不看了,等着B站直播吧。

连着10几个晚上线上剪辑讨论我是头次,非常有收获(大收获)的一次。梦奇说她和小爽剪辑讨论体会到受益,转过头来剪辑自己片子有得心应手感。我理解类似一种“创作反向刺激”,除此我还有一种“共同实验”体会,即如何协力助力合力去攻打一个陌生坚硬堡垒,或者是我们常说的相扶相助走过泥泞陌生路途共同抵达。

高昂现在“焦邢庄之论”之“抵达”,不是才进入自己第一部影像创作的高昂所经验,我这个30年影像人也一样感觉陌生和不知所措,我们如何目标朝向“焦邢庄”去实现一种“共同行走”呢?

回头想,这不仅仅只是这10多次线上讨论,也非什么“艺术构思”“剪辑技巧”的手段获得,值得回溯的是——

  • 高昂走到现在的创作,是和民间记忆计划之间一个拉长到“一年多故事”(2019的5月纽卡斯尔相遇及8月秦家屯工作坊)
  • 2020初被疫情分隔遥远异地依然保持交流讨论,致使4月初启动的“阅读素材”工作坊发生创作催化
  • 6月高昂“焦邢庄”(三剪)工作坊讨论,引出片子构成由“观察”转“论述”,面对挑战决定,高昂是否敢“推倒重来”。高昂当场反应是,干!这是我最欣赏的一个作者最需要面对真实的——坦诚坦露坦率。
  • 6月至9月,三个月时间里,高昂不断写来“创作笔记”,数万字,非常重要的“片子重构”基础。我刚刚去文档中搜,有如下:“阅读人的复杂和矛盾”“融合“论贫困”和“三代女人”的叙事”“诚实的摄像机”“贫困定义的探究”“物质与精神世界的探索(贫困否)”“拍摄者的身份”“手机屏幕后的脸”“故乡生长在一团迷雾里”“焦邢庄,我和一只羊的短暂友谊”……我不厌其烦把高昂写过的这些笔记标题复制粘贴到这里,就是想展示给大家看,高昂决定对片子“推倒重来”后走过的“思考足迹”,贯穿着:人性,社会,历史,哲思,想象,诗歌。一句话,如果有人在这个周末线上直播时看到高昂“推倒重来”后片子有“崭新面孔”感觉时,一定不要吃惊,以为“天上掉下宝哥哥”。三个多月数万字笔记就是明证。

我要说的意思很明白,不管高昂片子现在走到哪个水平程度,不能“过来就过来啦”,不能白白放过这个值得追溯回顾咀嚼的案例,也许日后会成我们中的“典型案例”之一,或者是高昂日后继续创作的某种力量生发器。

所以这篇“高昂和她的焦邢庄”笔记,我会写成一个系列的,最佳效果是,谈的不止高昂,还有你我,或将来进入我们创作群的某一个。

足迹

“毕业作品拍完后还打算回村继续拍摄吗?”这是我在纽卡斯尔问高昂的话。

我记得2019在纽卡斯尔大学活动都安排在一天进行,梦奇和我的各一部片子放映,介绍民间记忆计划创作的讲座表演,最后是讨论会,上午到傍晚,满满当当的一天。结束后一群人跟着余琼老师去一个饭馆聚餐。按主人安排,吃饭时高昂坐我旁边,这时我第一次和高昂说上话,她告诉我她是在读博士,几年里持续回河南村子拍摄,主题是“农村土地与人关系变化”(土地所有权更替)。

像高昂国外读书回国拍片学生之前我认识接触N多,我交谈心情从最初兴致勃勃到后来的礼貌客套应付也是一路自然过来。很简单,这么些熙熙攘攘(可以用这个形容)走来的“拍片者”基本上都属“擦肩而过”,以后再也听不到这些人的什么创作动静。这没有什么对错,各人路不一样,所以我自然就不会总是天真地“不忘初心”。

我扔给高昂那句问话就是要和她有个交流前提——如果不继续回村拍片那我们就没什么往下认真交流必要。我不是专职老师,只是访客,大学放映交流之后,各走东西,有没有缘不过是客套,继不继续回村拍摄才是你我认真并走心谈下去前提。

高昂回答说她想继续回村拍。那好吧,姑且算作这是开始。我记得当时在餐馆我对坐对面的高昂导师Ian开玩笑说,好吧,你学生创作就交给我们了,你管上半场我们管下半场(我现在脑子里有些迷糊,这个场景是真实的吗?高昂导师Ian在餐馆一起吃饭吗?这种“管下半场”话我以前和若干人玩笑说过,是不是被我“场景挪用”?)

不过有一个场景我一点不模糊,餐馆聚餐完出来,大家边走边告别,我回头看见高昂一个人要过马路,她没有和我们告别,她走路腿看着有点瘸(后来知道她当时腿有什么症状),我折转身走过去和高昂说再见,我补充说了句实在话:要保持交流的话我们有一个邮件组。

以后的故事就是当年8月高昂带着她的剪辑版“焦邢庄”来秦家屯工作坊。2019年是工作室从草场地挪到秦家屯第五年,这是一个工作内容到方式的巨大挪动。之前草场地10年做太多“对外”工作坊培训放映讲座,2015到秦家屯,头四年工作坊全部是“内部作者”。简单理由是,没那么多精力“搞普及”了。但肯定也不该“关门切磋”,导向的会是,取暖打气自我欣赏死水一潭。我知道这种陷阱存在,但不敢保证工作坊“开门”的条件准备,比如吃住交流场地。

一直到2019可以觉得尝试做“开门工作坊”了。一个原因是看到了觉得“值得做的对象”,小博正在创作中的“19岁”就是一个,从小博写来的笔记我看到最刺激我的那种“个人内心”成为一个初次影像创作的催化剂。另外的参与者,高昂拍的是一个“巨大社会题材”,魏轩感觉还是那种村里东摸西找状。另外,还有两个被考虑的参加人选,一个是美国明德学院穆老师推荐他的一个回国拍毕业创作上海学生,还有之前不久在美国欧柏林学院参加一个研讨会认识的学生王雨婷(她现还在邮件组)。

后来美国的两个学生没来,前面说的三人来了(嘟嘟是我老朋友马骏女儿,从一开始就是个“凑热闹分子”,她完全无心上我们这趟车,她现在联系我就是去国外哪个学校读书最好)。2019暑假三天(四晚)秦家屯工作坊就成了小博、高昂、魏轩三人炼钢炉。故事到现在的走向,大家也都看到了。三保二。我觉得是赢了。

足迹走到秦家屯,高昂和她的焦邢庄故事只是“上道”,这条路铺下去就是,高昂第二年初(2020)从纽卡斯尔回到焦邢庄,打算展开她冬天在焦邢庄的拍摄,而且按民间记忆计划基本路子,从采访老人“三年饥饿”记忆开始。接下去我们都知道,突如其来疫情爆发改变了一切;接着又是我们这群人如何固执不顺应“被改变”要抵抗要突围要杀出一条生路。高昂在这个群体共同突围中的动作之一,就是跟着“阅读素材”工作坊一路23次走下来,还有不间断的笔记,以及邮件组和其他伙伴交流互动,彼此呼应,然后在6月拿出她的“焦邢庄”新剪辑版。

高昂“足迹”至此,下一篇笔记要写到她和她的焦邢庄片子走至悬崖,面对:要么折身下山,要么临渊一跳。

结束这篇笔记我突然觉得,我写的只是“高昂足迹”吗?不是也有我的、其他人的、我们这个创作群的足迹在其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