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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 Qing’s Lone Existence: Thinking Activates Memory

14 Dec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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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沙青,过20年了。是1996年还是1997年,段锦川去西藏拍了《八廓街16号》回来,片子剪出初稿,约我去看和聊聊。段是那个时期我的纪录片亲密同伴之一,我们当时的“独立影像方式”就是,谁有什么想拍的题材见面时就聊下,等到拍摄和后期剪辑时,彼此需要什么帮忙的,说一声马上赶去,等片子出炉,从初剪到终稿,自然都是第一观众和讨论者。

在段锦川的《八廓街16号》初剪版本看和聊现场,第一次见到沙青,目测1米9个子,面粗犷。段介绍:给片子做录音的。沙青,似乎一个懒得开口的人,沉默坐一旁。几年后季丹来我那里,后面跟着大个子沙青,季丹说沙青和她一起在西藏拍片,沙青依然是不说话。2011年前的几届云之南影展,都会碰到沙青,还是不讲话的样子。记忆中,我和这个认识过20年的沙青,直接对话好像没超过三个来回。

2011年后就没再见到沙青了,听说他隐居浙江某个偏僻之地。去年日本山形纪录片影展,章梦奇从影展回来,说影展看到的中国片子,有朱声仄的《又一年》,徐辛的《长江》,苏青和米娜的《梧桐树》,还有就是沙青的《独自存在》。去年我们开始在工作室做“作者片子放映”,章梦奇联系参加山形影展的中国片作者,朱声仄和沙青发来片源,《独自存在》就是这个时候看的。

沙青以前的片子我都没看过,《独自存在》是我第一次看他的片子,属于那种不管不顾的任意妄为之作,和常规纪录片常见的“人物”“事件”“冲突”“故事”完全不搭界,一种近乎于自言自语的影像方式。我很吃惊沙青居然是这样“做他的电影”的。这个时候我其实应该明白,我实际从来都不认识“沙青”。

说回到片子。《独自存在》一片可以大致归为“公共场所”与“私人之地”两类影像构成。影像来自三处环境,一是陕西某地(从路过车牌上猜测大概地属榆林),一个小城外景,灰暗冬天,积雪结冰路上,走过的人及车;二是昆明(我是云南人,从现场人声知道是昆明话)某公园,喝茶下棋游玩打发时间各种人;三是拍摄者居住室内及由窗户拍出去的对面住宅楼各窗户内生活种种。

片中的“公共场所”段落,拍摄者如一个路人视力所见:一个雪地里蹒跚独行老人,一个双脚做滑雪溜冰状顺坡而下少年,一个女孩打电话和对方说自己昨晚的一个梦,午后一对下棋人与围观者,湖对面一群少男少女嬉戏打闹……

“私人之地”段落,是一个人(作者自己)对其狭小室内某处凝视(以主观镜头理解),如屋顶裂缝,墙上灯泡,伴随着可能是电钻之类噪音……持续下去似乎幻化为“监视之眼”(被监视或自我监视);再有,间断出现从窗户“望出去”的对面楼层窗户内呈现的做饭、看电视、床上一个人玩布娃娃等等“他人日常生活”。这种“望过去”的“凝视”持续下去,好像可以离开那种“好奇”或“窥视”,读出一种“抚摸感”。

两类绝然异质的影像是一种交叉并列构成,“公共场所”不断被“私人之地”打断,强烈感觉“一个人的眼睛”异常凹凸其中,“公共场所”不再仅是“景观”,是什么呢?由此不得不去猜测“镜头背后那个人的内心”:冷眼看世界?不想和它玩下去了?以这部片子宣告他的“独自存在”?

据说沙青是用从前所拍素材剪辑而成的片子。我推测而出的理解是,这部片子不是“拍出来”而是“剪出来”的。影像素材可称“作者记忆”,若干年后,这些素材被“激活”,出自作者“现在时存在方式和思考”,所谓思考激活记忆,是否算是“影像写作”之一种?

“记忆”与“现实”,思考是二者间的一座桥。这是最近这些年我感兴趣并尝试的影像创作方式。写到这里,感觉“不认识的那个沙青”和我之间,似乎存在一个殊途同归的故事。

(写于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