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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u Wenguang’s Film Notes 124: Creation and Continuity 9: Why Create – Luo Luo’s Companionship

05 September 2023 为什么创作 这篇笔记继续反馈昨天胡涛的弗洛姆《逃避自由》读书分享,对“自由”是“迎接”还是“逃避”?或者说逃避的是哪一部分的“自由”、拥抱的是哪一种“自由”?决定着我们每一个人(阅读并选择行动者)的新的“出发”——我们将往何处去? 胡涛在发到邮件组的“阅读引言”中写到自己读弗洛姆《逃避自由》前先读奥威尔《动物农庄》,点题到:“《动物农庄》成为了极权主义预言,当下中国社会发生的林林种种都在书中得到了印证。” 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四十年代出版所著《动物农庄》及《1984》,在中国曾经是被热火讨论过的政治寓言小说(暗喻极权时代与反乌托邦),似乎属于“时候到了”的“必然结果”之一。不过跳到弗洛姆对“自由”的重新解释和更新定义,是巨大的一步。印象中我们这个环境中好像还远没有“热议”征兆出现。 弗洛姆从社会心理学论及“自由”,这个貌似“正确”词中含有两面(所谓一词两义),“消极自由”与“积极自由”。著者弗洛姆论及“逃避”(或说“逃离”“摆脱”)的“自由”是前者,对后者则是拥抱迎接。 在一个依然饥饿的地方,和人讨论“吃饱了怎么办”,不仅超前还显不合时宜并荒诞。同样,在一个尚不知“自由”含义并糊涂于如何“使用自由”之地,如何过渡(跳跃)到有关“自由的警醒”。 胡涛的阅读属于“先验主义”(至少在我们这个创作群),面临正在显现或即将爆发“社会变化”,他提前迈出步子——迟早必须迈出的话,早迈出胜过晚迈出,更胜过“不得不迈出”。 胡涛在“阅读引言”中提问——为什么读《逃避自由》:“《逃避自由》很重要的一个问题是我们是在逃避自由,还是在追求自由,或者是追求一部分自由的同时,又逃避了一部分自由?” 胡涛继续点题:“自由,自我,自思(自我思考),自行(自我行动),它们是什么关系?”这个太重要了!我被胡涛激发出来的感悟是,胡涛的阅读可以“引领”我们新的“出发”,即该往何处去。 和小博在47公里晚走路时几次谈到“出发”话题—— 为什么回村并采访老人记忆?为了创作并有后续之力。 为什么要创作?喜欢渴望追求刺激丰富挑战。 想成为什么样的作者——成熟的?优秀的?伟大的?前二者属于“级别”或“档次”,最后一个,应该不单单是“作品成色水准”。 问题回到—— 很可能距离“伟大的作者”永远遥远但是否需要永不放弃的追求?“挖掘动作,日复一日,终成涓涓河流。这个过程,挖掘者自己也变成了河流本身。当然,会有巨大代价,惟此才敢于伟大。”(老田语) 正好读到胡涛的回答:“我没有答案,或者也不需要在《逃避自由》寻找答案。答案得在我们自己身上找。” 洛洛的“厮守” […]

Wu Wenguang’s Film Notes 123: Creation and Continuity 9: Dripping Water

05 September 2023 之前笔记谈加缪《鼠疫》书中的记者朗贝尔放弃逃离鼠疫封锁之城计划,决定要与医生里尔、志愿者塔鲁一起留下来参与救助,是一种“普通人力量”的“滴水”方式。 灾难突降,上帝不存在(本来就无信仰,临时抱佛脚没用),凭一己之力可以扭转乾坤的英雄或伟人也不见登高一呼,呼唤等待无用,唯有靠自己(每一个普通人)站出来,这就是“滴水”到“汇聚”。我理解《鼠疫》书中的记者朗贝尔(也包括类似的更多人,比如医生里尔、志愿者塔鲁在内),蕴涵着作者加缪的内心声音:普通人的善良与援手,可以聚合成推动现实改变的力量。 老田柏林写来的笔记,我读了,就是“滴水汇聚”感觉。我之前说盼望老田邮件像年轻时等待情书,老田反馈说我是“好老师”。我们两个过30年相识老伙伴应该用不着玩廉价互吹点赞,心领神会彼此这样做就是“滴水汇聚”。 老田是一滴水,我也是一滴水,我们两个只是多些人生经历清楚所处现实环境“滴水汇聚”之急需。 老田与我,两滴水共性,简单说(我自己单方面理解),有“毛时代后期”(1970-1976)人世谙熟经历,有“1989”事件启蒙及后遗症影响,有90年代艺术江湖搏斗体验(这方面是我正在写的书内容之一),有草场地创造一个“艺术空间”的共同合力(试图摆脱艺术家个人奋斗红地毯扑向套路)……延续下来,到现在,病毒攻击是起因,每个人可能或正在成为“人质”,老田昨天邮件结尾点到。 拒绝成为人质,从围困隔离中突围,而且不是一个人的困兽犹斗习惯性反对/反抗,是无数滴水汇聚而成的行动。这个动作萌发在2010年夏天,当时的起因是,一些年轻人想拍片不知如何下手,我自己挣扎在“中年创作瓶颈”,既然都在困惑无路中,回到自己村子从采访老人记忆开始尝试吧,这就是民间记忆计划的开始。 十年后回头看,对此刻我们有参考的是,当时就是“滴水汇聚”行动初始,无数回村者组成“返回根部与记忆”队列,一个个老人的记忆讲述汇聚成“记忆之河”,一部部片子创作完成蕴含着集体智慧与互助。 延续至今,滴水汇聚继续。病毒攻击下的度过与突围,现实记录与交流讨论并行,包括之后(及未来)跟下去的“病毒阅读”与创作讨论,所有写到邮件组的文字都是“滴水”,任何努力与旁边滴水相融都是汇聚,朝向的是,滴水成河。 小爽今天邮件还附来一篇新做的采访抄录,小爽共有三篇采访抄录发来。明显看得出,小爽的采访,第一篇是刚上路,第二篇就有深入感,到这一篇(第三篇),有老道感了,采访抄录足又1万1千余字,先赞小爽耐心认真抄录之功! 读了小爽的采访抄录,得知她的采访茹老人,90多岁,历经土改大跃进饥荒至公社解体(80年代),可以说是小爽父亲老家村子1949-1980的“历史见证者”。这时期被称为“改革前30年”,也叫“毛时代30年”。中国如何演变为现如今这个模样,阅读研究这“30年”是重要功课之一。民间记忆计划的村子老人采访也基本集中在这“30年”。小爽的采访提供了浙江新昌地区一个典型案例。 再回溯下小爽履历,南京大学读本科两年,跳到杜克继续读本科,专业选人类学(影像),她的人类学老师Raphael是我们在杜克的老朋友,从2012年开始,至今四次我们被杜克邀请去做交流,Raphael老师都会参与交流。去年10月我们去杜克第二天就有一个展示讨论活动,Raphael有对民间记忆计划的评论发言,交流后有几个Raphael的学生聚拢继续谈,小爽是其中之一。 更多更深入的交流是小爽之后来看民间记忆计划的创作片子,梦奇的,胡涛的,我的,再有放映后讨论,而且跟着就有成了参与《阅读父亲》杜克版的三个杜克学生之一。剧场之后,小爽成了我们个个的宝贝,她计划本科读完后杜克再读研究生,1年50万人民币太贵太费钱了!给她出主意,与其两年花那么多钱读研不如在村子里采访拍摄以后带着片子直接申请Raphael老师的博士读。 小爽是那种令人愉悦的孩子,聪明不用说了,活泼生动,可能太活泼了,会像小皮球一样蹦来蹦去,各种好玩有趣的事都想去尝下。昨天邮件给我附言,说:吴老师,不好意思又好几天没有写邮件。前几天白天拍摄,晚上在做一个兼职的事情……明天又要出门了,下次回村估计是5月份。 看了我心里是悲喜交加,这个小爽啊,刚刚在村子有点起色又要飘走了。唉,没办法。各人道路还是自己走吧。 (写于2020.3)

Wu Wenguang’s Film Notes 122: Reading Village 12: Growth and Transcription

08 August 2023 生长 老田在谈到梦奇47公里蓝房子有这么一句话:“这个蓝屋,也是梦奇和47公里村子相互认领的仪式。”老田话说到筋骨上,“相互认领”包含彼此默许认可,某种契约建立。 一个人和一个村子建立如此默契,时间是10年。时间是重要的,没有一定的“时间”,就缺了必须的度过、酝酿和发酵。 民间记忆计划回村者基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家在村子”,出生长大在村子,现在家还在村子;另一种是“家不在村子”,非出生在村子,或出生村子但以后随父母搬离村子,村子只有长辈老人或亲戚。 就我所知回村者,两种都各有不易。“家在村子”类,表面看回村即回家,实际“熟悉的只是回家路”,对“回村路”(村子其他人,比如老人)大都很陌生(原因种种,内心排斥,不想面对,或老田说的“不认领”等等)。这类“家在村子”者的“回村路”,某种程度上可能比“家不在村子”的人还麻烦曲折(故事很多)。 “家不在村子”者的“回村路”,最初看似容易,因为新鲜,兴奋,但相当多的表现是,蜻蜓点水,表面滑冰,很难深下去。原因不说大家都明白。 梦奇回村属第二类,所回村子只有儿时记忆,落脚处是爷爷大伯家(实际是大伯家,爷爷年老被赡养,家中无发言权)。我依然记得10年前民间记忆计划开始回村的夏天,梦奇带回的视频素材,跟在大伯后面去找采访老人,镜头摇到梦奇的脚,居然穿着一双拖鞋!梦奇后来说她回村就穿着这双拖鞋,没带别的鞋。 穿着拖鞋回村,成了第一次回村者的某种写照——没准备爬山过水泥水里高一脚低一脚,回村等于走亲戚,悠闲加放松。 第二次回村是次年冬天,这个继续返回的重要是,去除了夏天的轻松悠闲,面临冬天的冷和枯寂,冰冻得硬邦邦的现实摆在面前,不得不想:这样的回村何时是一个尽头啊! 如此这般回村持续到2014年,五个年头中的一个夏天加四个冬天,经历——采访老人,收集“三年饥饿逝者信息”,为“饥饿逝者”在村里募捐并建碑,带孩子建图书室、学习拍摄采访长辈老人,如此行动中,若干片子也在过程中创作。同时,某种类似“种子”也在过程中被种下。 还有,“十字路口”也在这时出现,转左或转右或朝前? 2015年冬天,梦奇选择朝前(继续回村)。至今又一个5年过去。比喻头五年是“种子种下”,后五年就是“种子生长”。老人采访从“三年饥饿”到“个人史”(如雷老人的生育,李老人的一生),一种“村史档案”建立开始;村里孩子如方红8岁到15岁的成长(采访老人,给老人画像,学习拍摄),村里未来一代的美好想象可能;再有,2015年后的作品“生于47公里”“斯芬克斯”“窗”,证明着是梦奇的“作者生长”的收获。然后到了“蓝房子”,在第十个回村冬天打下地基并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空间,如老田说的,“一个叙事就开始”,“可以想象未来实际的发生”。 这就是生长,来自十年的生长。 这十年梦奇经历了“什么”和经历了“多少”,留在梦奇影像或文字中最多10%不到。具体体验并感受者五味杂陈只有梦奇自己。 说个例子,梦奇冬天在村子住的地方。去年4月初我第二次去梦奇的47公里村子,到村子梦奇大伯一家做饭招待,吃饭前我想起梦奇在大伯家住的房子,我以前只是在视频里见过,现在我想进去看看。梦奇领我进屋,我吓了一大跳,屋子被各种麻袋塑料袋塞满,感觉进屋就得上床。纸糊顶棚低低压着,我这个头差不多快顶头(我想起,这就是梦奇邮件中多次提到的,晚上老鼠在上面“开运动会”顶棚),屋子有一扇糊着塑料布的小窗,窗小及光线弱到可以忽略“窗”的存在……这不属于人居住的屋,只能用“堆杂物库房”形容。就我自己来说吧,我从前(年轻时)上山下乡走南闯北,住过各种糟糕地方,但比起梦奇在村里这间住房,都要高级。 站在屋子里那一刻,我内心一阵汹涌:这就是梦奇十个冬天每个夜晚睡并保持写来“回村笔记”的地方! 抄录 […]

Wu Wenguang’s Film Notes 121: Reading Village 11: Winter and Listening

08 August 2023 冬天 每年初,冬天,与民间记忆计划同行的作者们,陆续返回自己的村子,这就是民间记忆计划2010年开始并持续下来的“冬天回村”动作。动作包括:采访老人记忆(基本动作),与村子共同度过(“度过”方式各种,如看望老人,带着孩子做图书室、学习拍摄等),自己的新片拍摄也贯穿其中。1至3月期间,回村者们不断从所在村里(地处天南地北)发来笔记。 冬天中国几乎所有村子,寂寞枯寂冰冷这些词大概可以涵盖,春节过年会有那么几天的热闹,但很快就像鞭炮炸过留下一地纸屑,继续被涵盖的还是上面说的那几个词。这个时候回村者从所在村子发来的笔记,就是在中国最赤裸现实的身体与大脑直接接触,最真实土地的气息与细节,或者类似“前线”发来的报告,弥足珍贵——顺着说一句,草场地邮件组如果没有每年的“回村”及“笔记”,也就没了“现实现场”,那所谓艺术所谓影像所谓创作最后就剩下口水乱飞的叽叽歪歪,这种案例已经是被N次又N次证明过了。我与民间记忆计划有关就是从那些最终叽叽歪歪的各种圈子抽身而出。 “冬天回村”结束,4月和5月,回村者们带着最初影像参加“作品核工作坊”。每次我印象强烈的是,呈现出天南地北的冬天村子影像,一种特殊的品性:粗粝并坚硬。我感觉这似乎可以概括中国当今村子的样貌,赤裸得无处躲藏。 这种影像品性,我想首先来自色调,冬天村子呈暗灰,深铁感觉(即便是家用DV也可拍出“专业机”效果,根本无需花一万块去调色),因万物凋零而显视野开阔,读出某种“深测”或意犹未尽。 冬天动作显迟缓,某种慢动作(自然的),细节被拉长(俄罗斯优秀小说特性)。重要的还有就是声音,没有了春夏的各种动物热闹,冬天的村子声音,鸡鸣也好,偶尔的鸟叫也好,远处的雷声传来……都可称“诗意的声音”。 那时我就感觉到,冬天村子的“天然影像所赐”,对我们这样的“一个人影像”,冬天村子就是最佳影像舞台备好了。梦奇的10个冬天一个村子拍摄,其影片是一个可以琢磨的样本。 去年8月参加暑期工作坊的郝永博、高昂和魏轩,三人带来的初剪片子,村子场景差不多都是来自“天热”时候,总的感觉,三人的村子影像都有种“画面的热闹”。高昂和魏轩之前都是暑假期间回村所拍,小博呢,最初回村的素材是去年冬天(比如采访老人,寻找族谱,陪奶奶看望太奶奶),都是可想而知冬天中的迟缓移动,麻木冻僵脸上潜藏的笑和亲切,但都没用,用的是清明回家——我记得是这样。 我的意思,不是说春夏秋的村子拍摄没意思,当然各有意思,只是对比下来,一种适合“个人影像”创作与表达方式,冬天村子是一个大有可能(我觉得是“无限可能”)利用的“影像小说舞台”。我这里用“影像小说”,指的是,我们是在用影像写小说。 说“冬天”的含义很明显,现在正是冬天,小博、魏轩,当然还有梦奇,已经人在村里,高昂大概不久也会出现在村里,还有其他作者,陆续地,2020冬天,每个人这一年的最新一部影像小说开始打下草稿。 倾听 写到“倾听”才是今年“阅读村子”笔记正文,前两篇算是暖场热身,也算是给开始共同度过“冬天回村”新加入者搭台铺路。 “倾听”笔记由小博今年回村后第一个采访触动而写。小博今年回村第一次老人采访很有读头,收到并编辑到邮件组时读了一遍,昨天编发到公号时再读,这次是细细读。为把采访中的问答更有“质感”体现在公号中,我专门找了一个“对话模板”,“问”与“答”区分,并各有头像。这样的话,要把每一个问和答粘贴到模板中,这也是一次细读机会。 之前我们分析过采访老人记忆时,“倾听”是一个最重要动词,不是“问”什么问题才重要。很多时候证明,只要话匣子打开,老人记忆河水汹涌流来。小博采访的李秀兰老人即是一例。 开始小博问了名字怎么写出生年等几个基本信息,然后进入正题,问58、59年那时“人咋着生活的”,老人一句“我的天爷”感叹,就开始挡不住的往事讲述。 李秀兰老人的“饥饿记忆”讲述,我读得最精彩的细节有—— 吃大食堂:“按票吃饭……喝两碗饭,喝三碗的都没有”(注意老人说吃的动作是“喝”,我理解为,那“饭”是稀饭) […]